第一只羊。她的日记里写了很多关于我的,而我的记忆里没有的事。我的记忆里有一个阿姨,姓郭,叫梅。
第二只羊。她的日记里依旧有很多关于我的事。比如我第一次去托儿所的路上兴致勃勃,而被老师领走以后和其他的孩子们一起痛哭。
第三只羊。她的日记里有关于我的故事。旧相册里有一张我冬天裹在棉袄里,被挂在树枝上的照片。
第四只羊。我和朋友去公园玩,落进了水里。我和同桌说,我发现我有修水彩笔的天赋,将来成为专业的修笔匠,一定事业有成。
第五只羊。在班上跳了支舞,第一次化妆,涂了斩男色大红唇,额心点了一颗点儿。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。
第六只羊。第一次上电子琴课的时候被骂得很惨,灰心丧气但还是得学。
第七只羊。放学后会去上美术课。留下来了一大本画册。搬家去了桥的另一头,雨天上学,他穿着雨衣骑车,我坐在后座上人在他的雨衣下,听他时不时提醒我一声“颠啦。”她去了上海工作。
第八只羊。新的学校,和关系很好的老朋友断了联系。一个雨天里第一次去上钢琴课,他给了我他女儿的干衣服换上。
第九只羊。第一次走路去上学,他在不远的身后偷偷跟着我确认我的安全。夏天背熟了三字经和琵琶行。同桌好搞笑,一句“飘柔就是这么自信”每次都让我笑到被罚站。
第十只羊。中午练钢笔字的时候我开始抄写《倚天屠龙记》,但其实最后认真读完的唯一一本金庸还是最无名的《越女剑》。每次往英雄钢笔里灌水的时候总把双手染成蓝黑。
第十一只羊。放学后会去买糖画、雪糕,和蒸儿糕。抽中了某校的名额但没有考上,去考试的那天我一整天都在唱“Cotton field back home.”
第十二只羊。军训晚上女生宿舍里的聊天声吵到让人无法入眠,有人的脸被蜈蚣咬肿了。住校,周日晚她开车送我去学校,听室友姑娘用英音说哈利波特。近距离看新年的烟花,火药味真浓。
第十三只羊。走读,和同校车的姑娘成了好友,我们互称老婆。学长笛,被她骂得很惨,“你有这么聪明的脑袋,为什么偏要做懒人中的极品呢?”
第十四只羊。某场英语考试因为提早交卷,替老师去另一个班监考,正巧,那个班里有(众所周知的)我暗恋的男孩。写了一部中篇小说,《钟南山下,两小无猜》,边写边哭成了泪人。第一次出国的飞机上我舍不得他,听着彭坦的《少年故事》也是哭了一路。
第十五只羊。和新认识的朋友们聊天,说“我怎么可能活到三十岁,那实在是太老了,我要在三十岁生日前一天跳楼自杀,到时候你们一定要给我做见证啊。”喜欢上了和我一起被分去做图书管理员的男生,喜欢了整整三年。
第十六只羊。晚上会熬夜听广播,周末会经常和听友们去打羽毛球。在广播站交了几个好朋友。
第十七只羊。叛逆,偷偷跑去学了吉他。去狮城演奏了红旗颂和康康舞曲。参加了场作文比赛,决赛的题目是《你不可能听见的声音》。读了很多的屈原和三毛。“罔薜荔兮为帷,擗蕙櫋兮既张。”
第十八只羊。时间停滞了的一只羊。和他有很长的时间慢慢地告别。一口气读完了几乎所有的鲁迅,《野草》让我好痛啊。《哥德堡变奏曲》我不想再听了。
第十九只羊。出了远门也不想回去。第一次一个人旅行,但是途中认识了伴儿。一个人半夜绕西湖走了一整圈,在南山路的酒吧里喝了杯长岛冰茶。
第二十只羊。那个十一黄金周里乔布斯死了,那晚我一个人在渝的街头走着,简直抑郁透了。德语班上和他一直用 zu dick 打诨,数码大厦楼下的蒸功夫吃了太多次了。
第二十一只羊。因为结束了一段糟糕的感情而在欧洲一个人悠闲自得的羊。没有音乐节只有大雪的拜罗伊特冷清极了。男女混住的青旅大通铺里的狐臭味永远也散不掉了。
第二十二只羊。一周跑三趟电影资料馆的羊。在泸沽湖边同骑一辆摩托车的他到现在也死了两年了。拉丁语和希腊语是什么?学了能有什么用?完全没想那么多。
第二十三只羊。新的国家。学羽管键琴的一只羊。不听哥德堡变奏曲是不可能的,自己摸着弹完了,混在人群中凑了场独奏会,没有沦为开场。《回到未来》日,和好朋友连看了三部马拉松。那个夏天的格拉茨有一碗很好吃的亲子丼。
第二十四只羊。喝遍了花屯所有的酒。结束了又一段拖家带口糟糕的感情。跨年夜,在紫罗兰洋葱的地下室几个人喝一瓶杰克丹尼,屋前是大麻臭,屋后是篝火的焦香。
第二十五只羊。新的城市。那个夏天里室友她爱上了张继科。实习,然后工作,认识了这二十五羊以来最大数量的男同志们。
第二十六只羊。开始会自称是舞台工作者,制作了我的第一场演出。离不开,留不下。梦想是在三十岁之前去新西兰打工度假。
第二十七只羊。依旧是舞台工作者且有了留下的理由。和他回了趟我的家,外甥女刚好满月。在习惯过生活过的城市游走,却还是被黑车司机骗走了钱。
第二十八只羊。和他结了婚,而后就是失落一年的开始。跟着朋友读毛姆,我就是《人性的枷锁》里接近尾声的菲利普。发现机器的语言比人类的语言更加接近于哲学。
第二十九只羊。依旧是失落的一年,《焦虑的人》里焦虑的长不大的成年人是我。但也是成长的一只羊,我有了自己的房子,也有了新的工作,我也没有在三十岁的前一夜跳楼去死。我还活着。
第三十只羊。
